中東、非洲

【大師講堂】阿塞德垮台再掀區域角力　敘利亞淪為土耳其與以色列必爭之地　

班阿米（Shlomo Ben-Ami） 2025年02月22日 07:00:00

即使在理想條件下，對敘利亞的新統治者來說，克服長達數百年殖民統治、數十年殘暴獨裁、內戰和國家失敗的風險也是一項艱鉅挑戰。

～以色列前外交部長　班阿米（Shlomo Ben-Ami）

對敘利亞及其鄰國而言，統治該國半個多世紀的阿塞德王朝垮台始終是個嚴峻挑戰。但土耳其和以色列之間圍繞敘利亞未來的衝突不斷升級，則使風險大增加。

在土耳其總統艾爾段（Recep Tayyip Erdoğan）看來，如果不是他支持民兵推翻敘利亞獨裁者阿塞德（Bashar al-Assad），敘利亞不可能走出「黑暗時代」。如今他將自己視為敘利亞新總統夏拉（Ahmed al-Sharaa，又名喬拉尼，Abu Mohammad al-Jolani）的贊助人，並渴望以土耳其的形象去塑造新的「光明」敘利亞，同時在這一過程中推動本國利益。

對艾爾段而言，其中一項利益就是遣返目前身處土耳其的三百萬敘利亞難民。另一個關鍵優先事項則是，防止庫德族民族主義在土耳其蔓延，即便這意味著要對敘利亞境內的庫德族武裝採取軍事行動。此外據報道艾爾段正在與夏拉談判一項防禦條約，允許土耳其在敘利亞建立空軍基地並訓練敘軍。隨著伊朗和大部分俄羅斯軍隊逐漸撤離，土耳其人正在取代。

然而，以色列也覺得阿塞德的倒台應歸功於自己，如果沒有削弱伊朗（包括其防空能力）並摧毀其黎巴嫩代理組織（真主黨）的以色列軍事行動，那阿塞德的倒台很可能不會發生。那麼憑什麼讓土耳其借助政權更迭成為黎凡特（Levant）地區的新霸主，並攻擊以色列和美國在敘利亞北部的傳統庫德族盟友呢？

據說是為了暫時確保該地區的安全，以色列軍隊奪取了敘利亞南部的一些領土。同時以色列外交部長薩爾（Gideon Saar）已承諾與庫德人「進行接觸並加強我們之間的聯繫」。以色列國防預算與力量平衡評估委員會建議，要為可能在敘利亞北部庫德地區與土耳其發生軍事衝突做準備，因為後者一直在背後支持當地武裝組織。

以色列顯然將土耳其在阿塞德倒台後不斷上升的地區影響力視為威脅。但不管以色列是否樂意，土耳其都更有能力在敘利亞佔據主導地位。而如果後者取得成功，影響將遠遠超出兩國之外。

拿破崙曾說，一個國家的政策「取決於其地理位置」。對艾爾段而言，這意味著歷史上的地理：他的外交政策使土耳其橫跨高加索、中東和巴爾幹地區，而這些地區大多曾處於鄂圖曼帝國治下。例如2011年6月議會選舉後，艾爾段就吹噓：「（波士尼亞-赫塞哥維納首都）塞拉耶佛（Sarajevo）今天的勝利不亞於伊斯坦堡。貝魯特的勝利不亞於（土耳其愛琴海城市）伊茲米爾（Izmir）。大馬士革的勝利也不亞於安卡拉。」

如今，艾爾段有機會實現他的夙願，即利用土耳其的伊斯蘭民主模式作為在整個地區開展外交活動的工具，並將該國定位為東西方之間的重要中間人。但他在實現自身新奧斯曼帝國抱負的過程中，很可能會採取審慎態度，尤其是因為這些野心向來都會遭到該地區其他遜尼派大國的激烈反對，尤其是埃及。

對埃及總統塞西（Abdel Fattah al-Sisi）而言，遏制穆斯林兄弟會（他於2013年推翻了該組織領導的政府）是一個生死攸關的重大問題。正是在穆斯林兄弟會問題上的分歧促使他在2019年與賽普勒斯、希臘和以色列攜手將土耳其排除在東地中海天然氣論壇之外。因此塞西並不樂見阿塞德倒台，因為他擔心這可能會為穆斯林兄弟會在埃及的復興打開大門。

艾爾段沒有破壞剛解凍的雙邊關係，而是在去年12月與塞西會面，以強調他支持敘利亞重建與和解的承諾，同時讓敘利亞人決定自己的未來。土耳其外交部長費丹（Hakan Fidan）則更為直截了當，他指出新的敘利亞應該是多元化的，所有民族和宗教團體，包括阿拉維派（Alawite）、基督徒和庫德族少數民族，都應該有自己的代表。

這顯然正是敘利亞總統夏拉想要的。為了將自己定位為多民族國家的溫和派領導人，他切斷了與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的所有聯繫，並宣告所有與阿塞德作戰的反抗組織都將解散，並與國家機構整合。缺了庫德人，這個願景就無法實現。就算可以排除庫德人，一直在努力擴大其國際合法性的夏拉也不希望將矛頭指向在擊敗伊拉克和敘利亞「伊斯蘭國」（Islamic State）組織中發揮決定性作用的美國盟友。

即使在理想條件下，對敘利亞的新統治者來說，克服長達數百年殖民統治、數十年殘暴獨裁、內戰和國家失敗的風險也是一項艱鉅挑戰。但周邊鄰國的地緣政治野心有可能使這項艱鉅任務難以完成。卡達和沙烏地阿拉伯這兩個代表不可調和政治理念的國家也希望影響結果。

無論如何，敘利亞的穩定符合土耳其的最大利益。敘利亞的崩潰將意味著新一輪難民潮以及一個位於土耳其邊境的庫德族原生國家，而這個國家很可能會得到以色列和美國的支持。土耳其不能容忍敘利亞北部出現一個由庫德人控制的小國，但可以接受一個半自治庫德地區，完全統一融入敘利亞。

一個穩定的敘利亞也符合以色列的最佳利益。一個領導人宣告解散18支武裝民兵並呼籲與以色列和平相處的伊斯蘭政權，而不是一個西方式的民主國家——阿拉伯世界的任何地方都不會很快出現這種事物——是以色列所能想到的最佳結果。與其蠶食敘利亞領土並製造可能自我實現的與土耳其開戰的預言，以色列不如竭盡全力去支持這一結果。

班阿米（Shlomo Ben-Ami）曾任以色列外交部長，現為托雷多國際和平研究中心副主任，著有《不受尊敬的先知：2000年大衛營峰會與兩國方案的終結》（Prophets Without Honor: The 2000 Camp David Summit and the End of the Two-State Solution ，暫譯）。

（本篇翻譯由PS官方提供，責任編輯：國際中心）